水手服概論:(0.25)喬治.巴代伊《情色論》

大家好~~水手服概論系列又回來了。

今天要談的是「制服」與「情色」最本質的理論(精采的理論!),內文會追溯到「什麼是制服?」「什麼是情色?」等等最根源的問題。

最後我們會發現,無論青春時期「為什麼要穿制服?」的煩悶,到「為什麼會產生色情?」的苦惱,一切的一切都和「禁忌」有關。我們應該遵守規則、還是打破禁忌?看完文章,相信每個人會有自己的答案。

話不多說,先來一張圖!

看到這張圖,你有什麼感覺?

看到上面這張圖,你有什麼感覺?

「好色喔你~」

我從小到大都被人家這樣講,所以習慣了(我說我不色都沒人要相信!)。然而,問題不在「色或不色」,而是在「為什麼我們看到這張圖的時候,會感覺到色情?」



要回答這個問題,我們必須先討論:「究竟什麼是色情?」

我在一本書裡面找到了答案。噹噹噹,吊書袋時間!
偶然讀到一本情色理論的經典著作:喬治.巴代伊(Georges Bataille)的《情色論》(師大英語系教授賴守正譯注,參考這裡)。

這本書不但解答了我多年來的疑惑──「色情是什麼?我們為什麼那麼喜歡?以及其實我們非常需要色情」,更讓我對「規則就是用來違反的」這個想法,增加了150%的信心。

先介紹一下作者,這個人也許比他的理論更有趣。

喬治.巴代伊(1897~1962)是個奇人,他年輕時經歷一次世界大戰,在戰爭的苦難中成為虔誠的天主教徒,一度想當傳教士。但是沒過幾年,他就成了一個「除了自己的運氣之外,再不相信任何人事物」的人。此後他寫的文章都是批判、瓦解天主教大教堂式的結構──比方說,他寫了很多離經叛道、荒誕不堪的情色文學


例如,少女在教堂對神父告解時一邊自慰,然後把門打開、引誘神父跟她做愛,途中為了證實「男生在窒息剎那會射精」的傳聞,叫同伴把神父勒死,最後把神父的眼睛挖出來,塞到自己肛門裡面來自娛……這種口味沒有很重的情色文學。

巴代伊不但寫作如此,他自己的生活也不遑多讓,幾乎是沉溺在淫慾之中(不愧是大師)。然而他的思想啟發了許多後現代解構主義大師,例如傅柯、德希達、羅蘭巴特等人(不要問我什麼是後現代、解構主義?那些大師又是誰?我也不太了解,總之巴代伊是大師的老師,他的書很好看,我覺得他很威就對了)


《情色論》認為:
情色源自於禁忌,是人類面對禁忌的踰越舉動。」
「任何禁忌出現的同時,也必然播下突破此一禁忌的種子」

單純的性行為並不等於情色,比方只為了傳宗接代、生產的性行為,絕對不會讓人興奮。其實,情色甚至可以完全不涉及性行為,反而是有禁忌,才有情色

用白話來說,就是:
石榴姊躺在地上,邊挖鼻孔邊叫你「快上我」的時候,我們一點都不會感覺到情色;
但是一個高中女生、含羞帶怯地對你說「不可以脫人家的制服」的時候,每個男生都會硬梆梆。

石榴姊:這種喪盡天良大逆不道的事情,實在太刺激了!
這句話說出了《情色論》的真諦。

但我們仍然要繼續追問:「為什麼呢?為什麼情色來自於禁忌呢?」

巴代伊也提出了解釋:為了生存,我們都必須工作、不斷累積資源來保存自己的生命。然而「工作」有兩個最大敵人,一個是死亡,另一個是性愛。

死亡就不用說了,連命都保不住。而性愛也使我們脫離日常工作的秩序,為了追求快感,無限制地浪費、耗費身體與精力,此外,性高潮的失控狀態也讓我們聯想到死亡。

所以說,人類為了生存、為了工作,只好把「死亡」和「情色」當做兩大禁忌(否則都在做愛不做事,大家都不用活了嘛)。

但是每天工作會累死人,所以我們也需要放假。就像農夫辛苦種稻一整年,也需要過年時間的休養生息,讓我們大肆歡樂、盡情喝醉,在這段慶典時間裡,有關工作、生存的一切規則,都不再適用。

上課是規則與禁忌的時間;放學之後,一切規則都不再適用。

巴代伊把人的時間分為兩種:「世俗時間」和「神聖時間」。

在世俗時間裡,我們工作、生存、敬重禁忌。
在神聖時間裡,我們歡慶、浪費、踰越禁忌

世俗時間是常態;神聖時間的歡慶則是變奏曲,兩者互為因果、相輔相成、缺一不可。巴代伊說,「禁忌並不代表人們完全不去做,而是賦予這個行為『踰越』的色彩。」

用白話來說,我們為了生存設下的規則(禁忌),並不代表不能違反,而是在某個時刻、到了某個地步就必須要被違反,這是我們獲得自由的方式(在踰越的那個時刻我們是自由的)。

為了生存下去,工作累了就該休息,正經慣了就該放縱。我們不否定規則,但也不能否認規則就是拿來違反的(如果不能違反,規則為何存在?)。

巴代伊說,「人生的脫序、逸軌時刻足以撼動我們生命所賴的根基,但否認這些時刻,反而使我們無法了解自己的本性。」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有些人,愈是壓抑自己的情慾,卻只會讓它無法克制地爆發。

如果你一直認為情色就是壞的、邪惡的,不承認那些也是自己的一部分(更是讓你成為自己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),就根本沒辦法接近自己的本性。

制服本身就是一種禁忌,而情色正是禁忌的產物。

接下來我們要繼續追問:「那麼,制服和情色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

我們每個人的生命,本質上都是孤獨與他人切割、而且不免一死。巴代伊把這樣的生命特質稱為「不連貫的生命」。

正因為這樣,我們每個人都盼望與他人溝通融合接續的機會。

除了(消弭一切隔閡的)死亡之外,另一個可以讓我們突破孤獨、封閉的個體,讓我們感覺與他人融為一體的方式,就是性愛。巴代伊說,「性愛本質上是種溝通,作用在於破壞參與者在正常生活中的封閉結構。」



接下來是我自己的引申。

我認為制服,也是一種打破個體性、讓我們成為集體(的一部分)的一種容器。而且制服就是一種禁忌。


穿上制服,讓我們覺得與他人融為一體;但也讓我們失去了自己的獨特性。


仔細想想,現代社會裡,有哪些人是穿著制服的?

1.軍人、警察、監獄。(區分敵/友)
2.急救人員、消防隊、飛機、車、船的操作組員。(區分保護者/被保護者)
3.運動球隊、工作場所(區分圈內/圈外,訴求集體意識)

以及我最在意的,
4.學校(有權力/沒權力、圈內/圈外、保護者/被保護者)

每種制服,都代表一種禁忌,可能是區分「敵/友」「保護者/被保護者」「圈內/圈外」或者「有權力/沒權力」,一旦穿上制服,就必須遵守服裝代表的禁忌。

因此,制服也代表了我們對於「自由/拘束」的取捨。穿上制服,我們將失去自我,但可獲得群體的保護,說制服是抹滅個人特色,強制集體化的工具也不為過。

然而「完全的自由」其實也會讓人不安,自己該往哪裡去?這個選擇對或錯?如果每個決定都要自己扛責任,總是會覺得有點累(每天都選擇穿什麼衣服出門,也令人有點苦惱)。

我們(生命的本質)每個人都孤獨,所以盼望與他人溝通、連貫,融合成為集體的一分子;但當我們完全稀薄成集體的影子之前,又會想要強烈主張自己的獨特性。

在「自由/拘束」之間搖擺不定的取捨(世俗時間?神聖時間?),就是制服(這個令人討厭的禁忌)最大的魅力來源。

從這樣的禁忌與苦惱中,就誕生了情色。

在自由與拘束之間,搖擺不定的取捨,就是制服最大的魅力來源。

說起制服的「拘束性」,還可以談談另一位大師。

以研究建築、人體、衣服、都市生活著名的美國建築師Bernard Rudofsky曾經說,「服裝是身體改造的手段,把身體拘束起來、造成形變(déformer),強調自然界中沒有的人工美,目的是追求人類特有的、過剩的色情(erotism)。」

學生制服,可說是最不追求色情的服裝了。沒有曲線(多半寬鬆)、沒有顏色(黑白灰、總之是低調的顏色),目的在於隱藏青春期最甜美的身體。然而在這極度拘束的禁忌下,卻反而造成最大的色情。

從彎腰領口露出的乳房、白色制服裡透出的內衣花紋、剎那間被風吹起的短裙……這些從禁忌中不經意透露出的性感,常常讓人覺得興奮莫名。如果沒有制服,這些元素大概也不會變得如此色情吧。

從嚴厲的禁忌中,透露出違反禁忌的訊息,這才是最致命的情色來源。
(ps.這段圖說,跟圖沒有任何關係)

最後我要用巴代伊的理論,來陳述我對制服的熱愛(以及厭惡)。

巴代伊說,踰越乃是依附禁忌而生(意思是,規則就是用來違反的)。

禁忌的事物雖然讓人畏懼,但同時也激起人們踰越禁忌、一窺真相的衝動。對於禁忌,我們因恐懼而退避三舍,又因受吸引而著迷景仰。禁忌與踰越分別反映了這兩股相反的力量。

然而,面對禁忌,踰越的感覺也是微妙而複雜的。

我們一面享受突破禁忌的快感,心裡卻難免也有一絲「觸犯禁忌」的惶恐感。快感與焦慮交加、兩者同樣敏銳,這就是「罪惡的經驗」──這個經驗導致踰越的完成,與踰越的成功。

巴代伊說,成功的踰越(突破禁忌),讓我們在踰越禁忌的同時,也確保此一禁忌於不墜,以便從中獲得快樂。我們踰越禁忌,並不代表廢除這項禁忌,踰越的前提是「尊重」禁忌的存在事實。也就是說,我們透過「突破禁忌」,來「完成」這項禁忌。

對制服熱愛又憎恨,必須穿上,又值得破壞……

說起來很玄。

好比說,我要用「撕毀制服」「破壞制服」來完成「必須穿制服」的這項禁忌,並且顯示我對於制服這個禁忌的「無比尊重」。

希望成為獨特的自我,又不甘放棄融合成集體的一部分。因此對制服熱愛又憎恨,必須穿上,又值得破壞。

我直到現在,才有辦法說出自己對制服真正的感受。